2019.09.14

对谈 | 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吗? Conversation | Authenticity of the world

高润生、林羽龙个展期间,为了对艺术家作品有更深入的了解,我们邀请到两位艺术家进行了一次对谈。两位艺术家更多地从创作角度关注对方的作品,提出疑问,探讨了彼此创作上偶然的契合点。对谈涉及到「你到底想表达什么」的灵魂发问,有助于我们更好地理解艺术家的创作。

以下为高润生回答林羽龙的提问。

 

 

林羽龙:我关注到您之前的画都是写实作品,但又不是简单的照相写实,画中常见玻璃,表现玻璃表面的反射。能看到您画面中有块面结构的处理。相对于当时更加写实的作品,您是如何从中抽离出来的?

高润生:其实对于现在哲学探讨的「如何证明世界是真实的」这个问题,我一直很感兴趣。以前的画中,玻璃成为表现对象,也是因为玻璃的反光、形成的倒影,能够体现出我对世界真实性质疑的一种表达方式。通过块面表现是当时觉得画着顺手,比较符合我的绘画习惯,但现在想来,也与这种怀疑有关吧。现在的作品更加抽象,脱离现实场景的更多一点,但其实主题还延续之前的「对于现实的怀疑」这个大的主题。虽然我想探讨的是这样一个哲学问题,但我很不希望用艺术去表达哲学观点,我认为艺术最终还是要还原到感受上。

 

 

林羽龙:将艺术的本质还原到感受。您是指视觉上的感受还是心灵上的感受?

高润生:我希望能够通过视觉上的直观感受引起一种思考。虽然现在的画可能比较抽象,但我始终还是想要通过一些现实事物将人带入这种思考。虽然现在的画逐渐脱离了一些生活中可见的真实场景,形式上更加抽象,但能看到我的画里面是有现实物的影子的,并不是一种纯粹抽象。因为主题还是延续之前这个想要探讨的问题,「关于世界的真实性」。

 

林羽龙:在这一点上我和您有一些相似,都是能在抽象的作品中看到一些现实物的影子,而非完全脱离生活场景的纯抽象。这样一种表现方式更容易引起同感和共鸣。关于您之前的写实作品到现在的作品之间这种微妙的转化,之前对玻璃这种可透光、反光的描绘,我认为是通过视觉直接呈现出来的「真假」去讨论这个问题:玻璃上反射出来的世界,并非实体却也自然、符合常识,由此引发对于世界真实性的怀疑。而现在的作品更多的是非直观的,经由专业训练的视觉和心理转化形成的。

润生:我觉得这个转化的过程,与我那时候对艺术史和艺术家的表达还不是很了解有关。后来通过阅读了解和实践的过程中,逐渐产生了「以边缘线来表现真实性」,由此形成了现在的这种形式。其实还是对于世界真实性的一种思考,我从小学就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当时也和很多的朋友聊过,但是那时候的大家好像都不太感兴趣的样子。

 
 
林羽龙:小学就思考这个问题好像有点太前卫了(笑)。所以您是从小就自发的怀疑世界的真实性。
高润生:是的。感觉很多人都会去怀疑这个世界的真实性,我也是其中的一员吧。作品逐渐转化的过程中,也伴随着我对于塞尚逐步深入的了解。
我们都知道塞尚是「现代艺术之父」,塑造了一个新的「结构」等等。尽管这作为一种官方教科书式的评价被大众认可,但我还是想找到塞尚作品的意义对于我而言到底是什么。通过读书、和朋友们聊,我最终认为塞尚的成就一定要建立在印象派对于鲜艳色彩应用的基础上。
印象派是经过几个世纪漫长的古典风格统治,在19世纪科技进步下产生,这批艺术家的自由主义精神被调动起来后,首先是对颜色着迷。但相对于印象派在色彩上所带来的颠覆性成就,没有人考虑到相应的物体结构层面上的这种创新和变革。而塞尚所做的,就是用相对准确而非绝对准确的创作,弥补了相较于色彩上的这种物体结构上的缺陷。然后慢慢的对结构的研究才发展到今天这种当代艺术思维探索。

我的线条基础也是源于塞尚这种对结构的关注。我希望通过赋予结构线色彩,来表达对世界真实性的怀疑。用线重塑结构,用色打乱结构,但这一切都是依托于真实形象上的,让人在能辨认出形象的基础上产生思考。

 
林羽龙:您如何看待新古典绘画中的「线」?新古典绘画中的线条在表现形体结构上占据十分重要的地位。
高润生:古典主义的绘画,通过完全符合形体结构的,正确的结构线,呈现出三维立体的真实,呈现出硬邦邦的真实感。我要做的就是完全和他反过来。通过对结构线粗细、虚实、轻重的扭曲表现客观物,但又不完全脱离。
 
之前看到英国版画艺术家Patrick Caulfiel (1936–2005)的画,他总是通过给物体勾黑边这种方法给人以强烈的确定感。他的画对我的影响也很大,我想能不能从与他相反的角度入手,就通过对边缘线的不同处理,彻底搅乱这种确定感。把这个黑边变成粗细、薄厚、虚实不同的结构线,把本应该只有结构功能属性线赋予颜色,这样来削弱结构线,或者说结构的真实性和合理性。未来我也希望从这个角度继续推进,从更多方面演绎这个结构线。
 
 
林羽龙:您觉得最终画面中最有趣的点是什么?
高润生:我真正希望的还是线条在画面空间中,能给人一种我描绘的这个物体「似乎熟悉但好像有并非如此」的感受。人们在看的时候能辨认出物体对象,仔细观察又能辨认出边缘线的细节和现实有所不同,甚至都是相反的,这种超出预设的观感是我希望观众所能感受到的。